第二百二十三章 是,大人(下)

真是傲慢的不列颠人。

结束掉不算愉快的会谈,陈恒在心中吐槽一句,仍旧和颜悦色的起身,亲自将查李斯送到门口。

两国相交,全在一个‘利’字。他不会将个人的情绪摆在公事之上,陈恒相信查李斯也是一样。

一个狂妄的年轻人。查李斯对陈恒的评价也好不到哪里去。如今正是不列颠人兴起之时,国战上连战连捷,让这个外使有了跟大雍对谈的底气。正如不列颠的舰队不能轻易远行一样,缺船少人的大雍,更是缺少钳制不列颠的手段。

这份清晰的认知,让查李斯在分别之际,仍能心情不错道:“陈大人,可以好好考虑我们提出的意见。不列颠的实力和诚意,绝对是大雍最值得选择的一个。”

“我一定会跟陛下说清楚。”陈恒含笑作答,口是心非道。

一年二十万两,就想拿下扬州之事?我要真让陛下答应这件事,后世的小学课本上我大概就不姓陈,要改姓李了。

保持着礼节性的笑容,将傲慢的查李斯送走后。陈恒立马回到厅内,准备着稍后跟红毛番的会面。

全程旁观的阮主事,觉得不列颠人开出来的条件,已经十分不错。趁着这个间隙问:“陈大人,不准备答应下来吗?”

一年二十万两啊,随便签个五年,大雍立马就有一百万两的收入。这样一份巨额,又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。阮主事也是心动不已,同时也深深感觉到鸿胪寺的不同寻常。

此事若是办成,看谁还敢说,鸿胪寺只是些舍财赚面的空头衙门。

“不急,我们听听红毛番那边怎么说。”陈恒微微一笑,示意阮主事稍安勿躁。又让人换过代客用的茶具等物。

外头突然跑来一个小吏,对着厅内的两位大人道:“兵部那边来了几位大人,说是来找陈大人。”

陈恒一听,甚是高兴,忙道:“总算是赶上了。”阮主事见他如此喜悦,忙跟在对方身后出门,想看一看兵部到底送来了什么东西。

兵部这次来的人,都是陈恒之前的同僚。其中一人抱着副卷好的巨画。他们对着出门迎客的陈恒道:“持行,你要的东西,我们送来了。”

“有劳有劳。”陈恒不住拱手,脸上浮现真诚的笑容,对鸿胪寺的小吏道,“你们快将它拿进正厅。”

“持行,你怎么鸿胪寺这边来了?在这边有差事?”

“听说你在这边,我们还不信。都跟着老张来看看热闹。”

“倒是新鲜,这鸿胪寺的大门,确实比我们兵部要气派些哈。”

都是过往交好的同僚,陈恒笑着陪聊几句。又约定回头在城中酒楼做东,请诸位一定要赏脸来吃顿便饭,这才将过来帮忙的兵部官员送走。

重新回到厅内,之前帮忙拿画的小吏,一见到陈恒过来,就问道:“大人,这东西挂在哪里?”

陈恒直接指向主座背后,那副《龙腾四海》的画作,道:“不用钉死,将它盖住即可。”

一旁的阮主事,等到小吏们办完杂事,上前欣赏着画作。他这一看,才发现此画,竟然是一份大雍疆域的地图。上面只标注出各地州府的名字,更细致一些的内容却都没有标注。

这玩意儿,也没啥稀奇的啊?阮主事心道一句,可站在地图前,还是为大雍的旷阔疆域所震撼。这,就是他生活的大雍啊。

“没想到,陈大人跟兵部也有关系,真是交友广阔。”阮主事开了个玩笑。

“之前在兵部历事过。”陈恒淡笑着,“请他们帮点小忙,还是可以的。”

朋友多就是好。阮主事朝年轻人投去羡慕的眼神。兵部这样声名赫赫的衙门,可不是一个鸿胪寺可以对比。不搬出鸿胪寺上头的礼部,兵部里的官员都不屑来打交道。

主簿厅内的摆设,本就奢华大气。突然多出一张白纸画,明显跟四周的物件无法相融。陈恒却喜滋滋的将其看来看去,深觉有这样一副画卷在,更胜千言万语。一时对接下来的谈判,更有信心起来。

稍顷,红毛番的范志成就领着副使上门。才进了正厅,就被站在地图下的陈恒跟阮主事所诧异。这东西,几天前来可没有呢!?

范志成年约三十,身形健硕,长着黑发,有双令人深刻的琥珀色眼眸。他一口官话说的比查李斯更流利,一看就没来大雍。在阮主事介绍过陈恒后,范志成依照汉人的礼仪,拱手道:“陈大人如此年轻,就能替国担任使者,大雍果然人才济济。”

陈恒笑纳下赞美,又请着范志成入座。考虑到跟红毛番的合作至关重要,他并没有像会见查李斯那般坐在主位。而是主动坐到对面,将两人中间的空隙,全部留给兵部送来的画作。

“陈大人,之前跟查李斯谈的怎么样?”

范志成一入座,就打听起情况。陈恒也不觉得意外,直言道:“查大人很有诚意,我们谈的不错。”

范志成半信半疑,倘若查李斯真的诚意十足。这陈大人又何必跟自己多费唇舌呢?

陈恒将他的想法猜中大概,一边命人上来倒茶,一边笑着补充,“听查大人说,你们俩国才打过战,取胜的是不列颠人?”

都说骂人不揭短,这些不列颠人真是不要脸。不过小胜一场,就成天巴巴一张嘴,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。范志成听的皱紧眉头,只硬梆梆的解释一句,“互有胜负罢了。还请陈大人,切莫听信查李斯的一家之言。”

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,陈恒笑了笑,又把话题绕到远洋的安全上,“陛下不在乎你们两家的关系,朝廷只想知道,你们谁更能保护大雍货物的安全。”

如此听来,大雍的皇帝已经动了做成此事的决心?范志成转了转心思,要如此,他就得改变谈判策略了。之前是搅和了不列颠人的好事即可,眼下若是能得到大雍的强援。那再跟不列颠人作战,明显更有余地。

目光下意识扫视过墙上的巨画,范志成哪怕知道是陈恒刻意为之,也不得不为大雍的疆域震撼。如此广阔的土地,得塞下多少个荷兰才能填满啊。

“还请陈大人相信我们,比起狡猾的不列颠人,我们绝对更有诚意。”见陈恒仍旧不说话,范志成咬咬牙道,“一年十五万两,陈大人觉得怎么样?”

这个数目,陈恒看都不会看。他知道这些荷兰人,正在国内重新组建舰队,为下一次战争做准备。跟称霸航路,财大气粗的不列颠人比起来。荷兰人已经拿出老本,全力备战。

陈恒站起身,先不去提查李斯的条件。只站在画作前,朗声道:“文和二年,陛下登基时令天下州府重修鱼鳞册、黄册方成。迄今,大雍境内有三万万百姓。”

人口普查其实从武定初年就开始办,一直到文和二年才统计完成。如此庞大的人口,传到范志成的耳朵内,还不等对方做出反应。陈恒话锋一转,又道。

“今后五年,朝廷会在青泥洼、松江府、嘉禾屿、莱州府修港设市。”陈恒贴心的在画作上,一一指出各个地名所在。“它们将会跟广州府一样,既欢迎你,也欢迎不列颠人到来。扬州的布料,固然物美价廉。可范大人,真的只想要此处吗?”

其实陈恒在满口胡诌,这个计划只是拿来诈唬范志成,大雍的国库实难承受如此大的开支。

可范志成到底是外人,他并没有深入大雍官场的机会。对着这副地图,陈恒又说的有鼻子有眼,加之近来大雍多出的一个海事司。如此种种,由不得他不信。

“陈大人,说这个的意思是?”范志成压下急促的呼吸,小心打听着年轻人的用意。这副宏远的未来蓝图,配上大雍的疆域,就如一击重锤敲在范志成的心中。

“三年。”陈恒比了个手势,“这些港口,只允许出现你们或者不列颠的船只。”

大雍的物品之精美,物产之丰富,只要运到欧洲就是暴利。要不是自家缺少远洋贸易的能力,陈恒又怎么肯将其拱手让人。

一份巨利摆在眼前,范志成就是铁打的,也撑不住**。他‘噌’的从位置上窜起,走到陈恒的身侧,陪他一起欣赏着画作,良久,才苦笑道:“陈大人直说吧,陛下想要的数额是多少。”

“一年六百万两。”

阮主事听到这个数字,连养气功夫都不做了,直接瞪大眼睛。不是,陈大人,我们陛下的胃口这么大的吗?

“这不可能。”范志成忙摇着头,“我们绝对拿不出来,也不可能拿出来。陈大人若是不肯减少数额,我这边可以直接宣布退出。”

可到底巨额的利益摆在眼前,范志成眼睛一转,道:“除非陛下接受我们用分期的方式,不然就是不列颠人,一次性也拿不出这么多白银。”

先期付一点小钱,只要独揽下大雍的货,拿回去一卖,赚到的钱是拿来还债,还是加大建设舰队,还不是自己说了算?范志成的算盘,打的也叫一个精明。

“范大人,稍安勿躁。有些东西可以慢慢谈……”陈恒轻笑中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定,直接道,“分期肯定不行,不止是我,陛下和朝廷都不会答应这个条件。”

这是陈恒的底线,也是大雍的底线。要是放任红毛番分期,回头他们打输了战,直接赖账怎么办?两国相距如此之远,难不成真能派兵交战?

“而且这件事情,范大人真的觉得靠你们就能单独吃下?”陈恒深深看一眼对方,提点道。过了非洲的好望角,就可以算作英国人的地盘。你们能不能平安抵达回国,都要打个问号。

那群看戏的西班牙人吗?范志成挑挑眉,脸上被海风吹出的痕迹动了动,似乎有些意动。

思索过后,范志成苦笑道:“陈大人,可我们确实拿不出这么多钱。”

我当然知道你们拿不出。陈恒点过头,又随意道:“钱不够,拿等额的东西抵账也可以。”

“陈大人是指?”

范志成听到这话,立马来了精神。要是能以物换物,他们手里倒有不少好东西。

“我听查大人说……”陈恒露出和善的笑容,“你们在吕宋和倭国两地,都有数量不少的商船停靠。”

范志成听的心头一慌,下意识盯着陈恒猛瞧,一时拿不住对方的真正意图。这位大雍的官员,不会一开始就瞄着他们的商船来的吧。

“范大人可以好好想想。商船这东西,你们日后可以再建。跟不列颠人的海战要再次失败,估计这次,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。”

……

……

送走思虑过多的红毛番人,陈恒又见了佛朗机人。跟他们的会面,倒不必多说。比起还有心跟不列颠复仇的红毛番,他们已经处于半躺平的姿态。

眼下入场,只是过来凑个热闹,纯粹当个搅局者。与其说做成此事,他们更乐意给不列颠人添堵。算是这三家中最佛系的一个。他们一上门,只字不提商事,只拉着陈恒打听不列颠的谈判情况。同时说了不少另两家的八卦。

陈恒很乐意多个消息来源,一场轻松的会面结束。他马不停蹄的赶到宫中,给李贽转告起今日的成果。当听到红毛番真的在考虑一年六百万两的事情,身为一国之君的李贽,也是惊奇不已。

“持行,你觉得他们会答应吗?”容不得李贽不心动,这得是多大一笔钱啊。大雍的国库一年也才四千多万两。

“他们会答应的。”陈恒点过头,又马上给李贽打起预防针,“不过陛下,我们能谈拢的数额,绝对不可能有六百万两这么多。”

谈生意本就是漫天要价,落地还钱的拉扯过程。这事情,红毛番不做,就是不列颠人来做。红毛番绝对承受不了这个代价,陈恒才敢确信对方一定会答应。

这是自然,李贽心里也有数。何况六百万两的白银,光是海船就得多少艘运。

“持行,放手去做。”李贽知道这小子肯定还有法子,不停给臣子提提精神头,“你要真做成此事,朕记你大功一件。”

陈恒谢了旨,又起身离开临敬殿,抓紧赶赴下一个地方。

出了宫,陈恒绕道薛家所在的客栈,特意见了宝琴一面。由她出面,替自己约了各地商行,三日后在京师的酒楼会面。

陈恒这边紧锣密鼓的准备,范志成那边也没有浪费时间。他当夜就拜访了佛朗机人的会馆,跟他们一道出门的不列颠人,则趁着夜色悄悄拜访顾载庸的府邸。

这帮英伦人,倒是有几分鬼才,猜到陈恒可能不属意自己,就动了换个人交谈的心思。可惜此事是有李贽钦点,顾载庸只让外客上门喝了盏茶,又把这帮人礼送出门。

……

……

到了第三日,范志成还在跟佛朗机人扯皮。陈恒却领着从户部借来的温彧等人,在京师的云外楼亲自会见被宝琴请来的商贾。

能到场的人,都是自己州府有头有脸的巨富。各家商行的话事人汇聚一堂,经过短暂的寒暄,不免讨论起邀请人的来历。

他们交流来交流去,只知道对方是扬州人。消息灵通的,则说了说最近的海事司,就是出自此人之手。

陈恒并没有叫他们久等,带着几名户部的官员走进屋中。众人见正主来了,忙冲着领头的道:“陈大人。”“久闻陈大人盛名,今日终于得见。”

陈恒一一笑着接下,这些人多有跟户部打交道。由温彧跟宝琴一起介绍,陈恒当场就记下各家人的名字。只听到其中一位少女,长相虽然俏丽,可眉宇间有说不出的骄纵之色。再一问名字,竟然叫夏金桂。

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她,陈恒记下夏金桂。又跟大家简单的联络下感情,才开口问道:“粤商、闽商来了吗?”

大家没想到陈恒会用此话开头,有人脉广的商家当即道:“陈大人说得急,时间仓促之下,他们肯定还在来的路上。”不愧是做生意的,一番话说的确实里外合适。

“无妨,今日我说的事,你们回头替我转达一下即可。”陈恒点点头,也没太在意,直接开门见山道,“今日请诸位来,是想问一问大家,有没有下南洋的兴趣。”

南洋?这是多陌生又熟悉的字眼。在座的人,连同夏金桂在内,都有自己可观成型的家业。听到这话,只少许人有些心动,意动者更是寥寥无几。

跟临海讨生活的粤商、闽商不同,晋商、徽商的本事都在陆上。他们知道南洋是个暴利地,可手头也没有能用的船只和人。如今又有京师、扬州、青泥洼的航运在眼前,对此事多是兴趣大过意向。

“户部新设的海事司,会出具几份下南洋的许可公文。诸位拿了它,以后就可以自由出入南洋。”

这东西,陈恒压根不打算收他们多少钱。对自家人,比起一刀杀鸡吃肉,还是慢慢养着更好。见这些人还没有意动,等升任海事司主事的温彧点头作保后,陈恒又道:“船只和水手的问题,诸位不必担心。”

“户部这边马上就会有两批商船到手,另有熟练的航运水手在船上。最短三年内,诸位都不用担心船只的使用问题。”

话末,陈恒补充道:“不过这些船,诸位得自己出钱买。船上人员的损耗,也由各家一并承担。”

这才对嘛。原本以为天上掉馅饼的商贾们,纷纷露出理所当然的认同。有人出声问:“陈大人,不知这些海船出自何地?”

足以远行大海的船只,所用的木材以及匠人技术,数遍大雍也没几处能造。看陈大人说话的口气,这批船的数量还不少。可沿海各地,最近也没出现造船的消息啊?何况造一艘合格的船,不用个一年半载,根本造不出来。

“都是红毛番用过的船只,诸位且放心。到时红毛番的水手会跟你们一起上船,大家同舟共济,不用担心他们不尽心尽力。”

陈恒说的轻松随意,屋内包括温彧在内的所有人,却听的诧异不已。

“陈大人,红毛番不做南洋的生意了?”夏金桂第一次开口问着。夏家做的是花木生意,不仅是宫里的桂花,整个京畿一带的桂花生意,都被她们家包圆。平日更有不少外商上门求购,她对红毛番倒不是一无所知。

这夏金桂约有十七八岁,跟诸位伯叔辈的人坐一起,神色确实自然的很。一般的女子出门抛头露面,要么跟宝琴一样做男儿装,要么就戴个面纱,遮一遮自己的容貌。

偏偏这个夏金桂,穿着显眼的女子装扮,似乎不在乎旁人的目光。这份不同之处,倒是不负她‘女霸王’之名。

“嗯。”陈恒轻笑一声,自信道,“他们暂时做不了了。”

此时,再看几位商贾的神色。只见他们眼眸里跳动着兴奋,个个都有下场之意。

只用花些小钱,就能买下一艘海船和老练水手。这一本万利的生意,换了谁来都愿意做。

陈恒将他们的意动看在眼里,也不准备继续多待,直接起身道:“诸位回去考虑一下,若是没问题,回头直接找温大人就好。”

见他来去如此匆匆,众人忙起身道:“是,大人。”

才出了门,宝琴却追着陈恒的脚步而来。两人在路上并肩走着,宝琴打听起来龙去脉,待得知大哥的所作所为后,她亦是笑道:“这生意都没谈成,大哥就如此笃定。连红毛番的船都可以售卖。”

“他们一定会答应的。”个中缘由,陈恒不好名言,只好作笑。“再说一艘够规模出海的货船,没个十万两也买不下来。早点跟他们说,他们也好周转钱两。”

跟京、青、扬等地的货船不同,前往南洋的海船,一出海就是数月,中间连个可以停靠的地方都没有。其规模建制,远不是靠着海岸线的大雍船只可以比拟。

宝琴点点头,又陪着陈恒闲聊几句。这俩人有说有笑的走远,却没注意到身后追出来的夏金桂。却说这夏金桂,自从其父过世后,就替家中老母撑起门面。

一介女子出门行事,多有不便之处。日积月累之下,到养成了她既狡猾又泼辣的性子。她原想借着身份之便,寻个理由请陈恒吃顿便饭,好好打听下其中内幕。见宝琴一直跟在对方身边,才不得不打消心思。

薛宝琴嘛,她岂会不识。前几天,薛家小姐才从娘娘哪里得了懿旨,她就从母亲口中得知对方的名字。两人都是女子,听到对方的事情,夏金桂自然将其记在心里。

“这俩人,不会是?”站在门边,夏金桂忍不住皱紧眉。

她视线的余光,注意到宝琴看向陈恒的眼神十分不对劲。夏金桂的女性直觉,让她很快发现不寻常之处。这薛家姑娘,侧看陈恒的次数未免有些多。

……

……

这帮红毛番人,难怪跟不列颠人的争斗中屡屡吃亏。他们回去后,左思右想,还是心疼数额之大,竟然抱着能拖一日是一日的策略。

反正只要不列颠没做成,他们就是赚。范志成这帮人,抱着这个想法耗了十几日,压根没有去拜访陈恒的意思。

后者将范志成的想法看在眼里,冷笑一声,也没太在意。只挑了一日功夫,将广州发来的公文,另抄了一份让人送到范志成面前。

见到最近几个月,来广州的不列颠人买卖数额是自家的好几倍,范志成这才大呼认命。他们在积极准备复仇,大不列颠人也在趁着称霸的功夫积极捞钱。

打战打的就是钱,自己这边打一艘造一艘。不列颠人打一艘造两艘。此消彼长之下,还谈什么报仇雪恨。

着急忙慌的范志成,这才连夜拜访起陈恒。事情发展到这一步,已经容不得他们说不。范志成连连保证,自己会尽快找望加锡总督禀报此事。

陈恒更是不急,每多拖一日,大雍的余地就越大。如此放松的心态下,他尚有闲情去终于开衙的海事司做客。温彧亲自过来待客,一边领着好友在衙门里四处逛着,一边说着新衙门的琐事。

在其位,谋其职。升任主事的温彧,已经不住抱怨道:“缺船缺人,实在头疼,实在头疼。”

“哈哈哈,百万漕公还不够你们使唤吗?”陈恒听的大笑。

“他们这些人在河上待习惯了。叫他们挪个窝,就跟背井离乡一样,少有人愿意成行。”温彧摇着头。

陈恒见此,也不多话。缺人就两条路嘛,要么加钱,要么继续招人。这些法子,别人定能想得出来。自己没有必要多嘴一句,显摆着自己多大能耐似的。

果然,没过几天,京师的街头巷尾就传出海事司招海员的消息。这些人就跟漕运上的河工一样,除了吃一口皇粮外,连个府衙的小吏都不如。平日负责的事项,也是转运粮草军需为主。

这个消息,在京师内泛起的波澜有限。乡郊的年轻人,都有更好的选项。要么去扬州的秋浦街碰一碰机会,要么投到各家商户中,做一个海船上的伙计,都比当个海员挣得多。

……

……

贾府内,一对树下**的男女,也在为彼此的未来头疼。司琪半靠在潘又安怀里,难得的亲近时刻,见心上人还是心事重重的模样,这个性子刚烈的女子当即嗔道:“你这人,要再想东想西。下会,我就不出来见你了。”

“表姐,是我错了,是我错了。”潘又安长得十分俊俏,有玉树临风之貌。若不是家仆身份碍着,出门说他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,也是有人信的。他将佳人的手放在心口处,见对方露出羞意,才道,“好姐姐,别气。我刚刚是想着,以后若不能给姐姐一个好日子,如何对得起姐姐的情意。”

“那你想到了什么?”听到这话,知道对方是在考虑彼此的以后,司琪立马转怒为喜。

“我最近看外头的人,都往扬州、海上跑。不知道有多少人赚了钱回来,真是风光的很。”潘又安思考着,说出自己早有盘算的想法,“跟他们一比,我自问是不差的。好姐姐,我想离开这里,你可愿意跟我一道?!”

“啊?!好好的日子,怎么突然就要走?”司琪露出惊讶状。

她这副模样,实在叫人垂怜。潘又安忍不住,侧头咬了一口对方的耳垂,笑道:“我总不能当一辈子的家仆吧。不说是我,我跟姐姐的孩子……难道姐姐就想着他生下来,也做些伺候人、任人打骂的苦日子?”

“你这人,好好说话就是,怎么动气嘴来了。”司琪抬起手,轻轻打在潘又安的胸膛,“要是可以,谁又愿意自己的孩子出来伺候人?”

潘又安轻笑一声,又珍重道:“姐姐,你信我。我定会给你,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好日子。我之前听宝二爷的书童说过,咱们府的林姑爷有个学生,本事大得很。我准备趁他下次入府,在他眼前晃几圈,看看能不能结个眼缘。”

“真是张了会哄人的嘴,既是这般厉害的人物,又怎么会看上我们这些下人。”司琪也不知道该同意还是反对,只好说着自己的担忧。

“贾芸都能喊宝二爷一声爹。他要真肯提携我,让我喊他一声爹,我也愿意的很。”潘又安紧抱着司琪,不着边际的开起玩笑。

“你啊你……真是个不要脸的。”

听到后半句,潘又安笑着贴在司琪耳旁,轻声唤着:“表姐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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